潮新闻客户端 周益飞
后厨的抽油烟机还在嗡嗡地转,看着锅底的年糕慢慢软下来,手腕轻轻一转,炒勺在铁锅上一推,年糕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线,稳稳地落回锅内,翻锅完成。
做了三十多年的厨师,山珍海味经手无数,各菜有各菜的门道,唯独炒这道家常苔条年糕时,总忍不住琢磨些滋味里的人生道理。
炒年糕的火候最讲究“守候”。油温没够就急着下年糕,准会粘得满锅都是,最后成坨没法看;火太旺了又容易外焦里硬,咬开芯还是生的。就像刚入行那会儿,师傅总说我“性子比灶火还烈”。那时候年轻气盛,总想着炫技,炒什么都要大火快炒,追求表面那层焦香,结果连碗像样的年糕都炒不好。直到有天师傅握着我的手,教我“看油花识火候,看年糕定翻炒”,才慢慢明白,“火候看油花,调味顺食材”原是烹饪最根本的理儿。
好味道从不是急火强攻,是耐心等出来的。现在炒年糕,我总会等油温刚冒细烟,年糕边缘煎得微微焦黄、两面泛着暖黄时,先沿锅边淋少许水,撒上白糖快速炒匀,让甜味裹住每一块年糕的边角,再抖着手腕撒苔条,就像对待生活里的坎儿,时机没到别急着添料,火候够了、底子稳了,该来的滋味才会层层铺展。
展开剩余68%这苔菜的咸香得跟着甜香走,水和糖融开浓稠时撒最妙,翠绿的碎末一沾甜汁,咸香里就多了层温润的底。就像厨房的人际关系,太急了容易失了分寸,太缓了又少了默契。年轻时总觉得“好味道要够劲”,熬汤必加足调料,做菜必放重口味,结果客人反馈“吃不出食材本身的味儿了”。后来才懂,调味讲究的是“循序渐进”,不是堆料。就像这道年糕,先让白糖和水给年糕裹上一层柔和的甜,再让苔菜的咸香接住这股甜,甜不压咸,咸衬甜润,“要想甜,加点盐”,才是家常的味道。做人做事也一样,基础得一步步打,滋味得一层层添,急不得也乱不得,底子稳了,后续的精彩才立得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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加糖桂花时,手腕总要悬停半秒。这一勺甜不能多,多了就盖过米香和苔菜咸香的本味;也不能少,少了就缺了那点睛的意思。就像生活有了扎实底色后,添上的那点灵动。厨房里也是这样,忙碌和清闲总得平衡着来。旺季时连轴转,切菜切到手腕发酸,就盼着能歇口气;可真到淡季闲下来,又会想念灶火升腾的热闹。糖桂花的香甜让苔菜的咸香不单调,就像在踏实的日子里,揣着点真诚善意,生活从来不是单一的滋味。前阵子新来的学徒抱怨“备菜太枯燥”,我让他看我炒年糕:“你看这先炒黄、再添糖、后撒苔菜的步骤,就像备菜的功夫,一步赶一步错不得,看着琐碎,却决定了最后上桌的味道层次。”
最后撒白芝麻时,我总喜欢听那“沙沙”声。芝麻落在刚裹完苔菜的热年糕上,遇热迸出的脆香,是给软糯口感和复合滋味的意外惊喜。这让我想起那些突如其来的温暖:有食客吃完留言说“想起了妈妈的味道”,有熟客总惦记着这口,特意绕路来吃。这些细碎的瞬间,就像年糕上的芝麻,看着不起眼,却让日复一日地灶台生活有了光亮。年轻时总想着要做出“招牌菜”,追求大成就,现在才明白,厨房的温度从不在轰轰烈烈里,就在这些“按部就班的讲究”里,是糖和水融化时的细腻,是苔菜撒匀时的认真,是芝麻落下时的脆香。
看着年糕裹着甜汁、沾着苔菜,表面泛起油亮的金黄,心里就踏实。这道菜做了三十多年,从按师傅的方子一步步记步骤,怕火候不够焦不了边,怕糖多了盖过苔香,怕水多了炒不干;现在闭着眼都知道年糕煎到微黄时该加多少水,糖要撒多少才够润,苔菜什么时候撒最匀。就像走过的路,摔过跤才懂哪里该小心,尝过苦才知甜的珍贵。有食客问我“炒年糕的秘诀是什么”,我指了指锅里:“哪有什么秘诀,就像做人,甜(糖和水)要暖,咸(苔菜)要实,碎末(芝麻糖桂花)也要用心撒,步骤对了,滋味匀了,日子自然就顺了。”
这盘年糕端出去,甜糯、咸香、脆响缠在一起,总能听见食客的赞叹,更有人边吃边笑:“苔条炒年糕,嘴巴管不牢哟。”其实做菜和做人一样,不用追求完美无缺,但得用心对待每一份滋味:甜是生活的暖意(就像糖水润心),咸是踏实的担当(好比苔菜立骨),脆是日常的惊喜(如同芝麻添彩),而那份软糯的本真,是不管经历多少都不该丢的初心。
灶火慢慢熄了,抽油烟机也停了,厨房里只剩桂香、苔香、米香和淡淡的甜香在飘。苔条炒年糕,甜糯打底、咸香立骨,脆软相辅,是生活最实在的滋味。而我这双手,握了三十多年刀勺,炒的是菜,悟的是人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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